償還情債


人到中年反省來路,發現我在四川無法出家,也沒能出嫁後,到德國留學以來一直在繼續償還前世積攢的情債。


我17歲考上大學後,就在男生的追求和母親的安排下談起戀愛來,可談情說愛這麼多年,我不僅孑然一身,還情緣未了。如果我沒走上修鍊大道,我肯定會去找催眠師,看看我與債主們都有什麼因緣。


1998年,我曾應約給留德華人的雜誌寫過《亂彈琴》,用三個成語「夫唱婦和」、「清心寡欲」和「沾花惹草」小結了21歲到32歲的情史。那時我以為已是半老徐娘,不會再招蜂惹蝶,也不知在第三個小標題下提及的「雅皮士」和「鍋里落」不是一時的艷遇,而是今生的債主,因為那以後他倆並未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退信斷痴情



我剛過了46歲生日沒多久,就收到被我封為雅皮士的德國戀人的電郵。


1991年7月,我在寫碩士論文前,特意給自己放了一個月的假外出訪友旅遊,最大的心愿是能見到歐力。認識歐力時我才21歲,還在樂山當德語導遊。他隨團到大陸旅遊,我們從此結緣。歐力讓我見識了男人的健美和體貼。到德國後他就成了我的夢中情人,可惜當我在友人的鼓勵下去找他時,他已經到美國留學去了。我那時的筆記中有如下記載:「昨天很順利地到達樂城,而且一眼就認出了來火車站接我的歐爸。歐力綜合了他父母的優點,眉毛、眼睫毛和體型來自歐爸,精雕細作的五官來自嬌小玲瓏的歐媽。歐爸媽給我的印象不錯,自然希望他們喜歡我。昨夜躺在他的床上,感慨萬端……」我在歐力的床上睡了五夜,了結了心愿,留下一封信,帶著一首詩而去。


8月,我環遊到漢堡,在漢堡大學東張西望時,一個比歐力稍矮,但更熱情的德國人走上來向我提供幫助。他象歐力一樣與我年齡相仿,其時正在經濟系就讀,我對他算是一見鍾情。我在8月2日的筆記中寫到,「西方的星相預測看來還有一定的道理,認識了一個雅皮士,可謂一表人才。臨時決定去柏林,聽天由命……」雅皮士馬上要到柏林實習,邀我去柏林玩,我希望他可以替代歐力,正好還有幾天假,於是趕去柏林與他相會。他沒有讓我失望。我那時的筆記中表示,「在雅皮士面前,我可謂溫順。」從柏林回到杜塞道夫後的筆記中則記到,「給雅皮士寫了信,大概又進入了寫情書的階段。上次是中文,這次該德文啦!雅皮士的文采能和北大文科研究生的相比嗎?等著看吧!」可是雅皮士的文采不錯,卻不象昔日的北大戀人一樣熱衷給我寫情書。我兩個星期後收到他的迴音時才破涕為笑。兩個月後,我在筆記中寫到,「收到雅皮士的信和明信片。我沒看錯他。如果他要不是我的那一半,還有誰呢?」雅皮士雖然忙著畢業,可兩個月內還是到杜塞道夫來看過我兩次。他第二次走後,我寫到,「回想這個星期二跟他在一塊兒的情景,還有比愉快二字更好的詞來形容嗎?他來時陽光燦爛,他一走我的心就跟窗外的天同步下雨。雖然他說得很好,他來的目的不是讓我在他走後哭泣。他不能圍著我轉,我能繞著他旋?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聽天有命吧!」


我讀《紅樓夢》總是自比惜春,但與雅皮士戀愛後,我卻變成了林黛玉,這讓我對自己十分不滿。與此同時,我也發現我難以滿足雅皮士對妻子的期待。因為他是父母的獨子,樂於要孩子,而我天生就沒有當母親的願望。在給雅皮士寫了不少情書、情詩後,我覺得不能再因他而情緒波動,影響學業,於是在筆記中要求自己「快刀斬亂麻吧!把他的信物退回去得了,沒什麼話可說。專心寫論文吧!」於是,我象黛玉焚稿斷痴情一樣來了一出退信斷痴情,並在一個月後寫到「跟他談什麼友誼?沉默吧!」就是說,我拒絕與如意郎君再來往,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既然我做不了惜春,我就寧可當寶玉,也不當黛玉。


2002年我象惜春一樣如願以償地帶髮修行後,想起了十年前的荒唐事,心裡很愧疚,於是,給他父母打去電話要來他的聯繫方式。其時他在國外工作,已結婚生子。那之後,他到科隆來看了我一次。他來時我不激動,他走後我不傷感,雖然我們相見甚歡。我以為已不再欠他。


沒料到十年後,昔日的如意郎君再找上門來時已與妻子分居,雖然他們養育了三個孩子。他專程到科隆來邀我共進晚餐後,來郵件表示,「非常感謝一個十分美好的晚上!我們應該儘快重複。」而我至今拒絕和他再見,但是我給他寫了不少情書,算是償還情債。




難過美人關



雅皮士的再現讓我想起了被我謔稱為「鍋里落」的德國情人。我之所以這麼叫他,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對自己無法拒絕他而落入他設置的火鍋心不甘情不願。


1997年5月,我準備陪我今生的大債主到紐約小住,專程去法蘭克福辦簽證,在大學校園裡碰到這位小我三歲,但比我早一年獲得學位的法學博士。我在當時的筆記里寫到,「金髮、藍眼的誘惑很大,但我不要情人……守株待兔吧,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可惜我還是墮入情網,因為他不光才貌雙全,而且會討我歡心。在我媽嚴詞拒絕我今生的大債主後,我很想問我媽是否接受比我年輕的洋女婿。可惜他也是父母的獨子,也象雅皮士一樣樂於要孩子,而且他18歲時就有一個女友,我既不願生兒育女,又不願奪人之愛,所以,只好忍痛割愛。在他2001年1月來科隆見我時,我勇敢地「頂住了小朋友的猛攻,找借口把他趕跑了!不願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儘管他充滿魅力。」同年發表在留德華人報的《八九—七十二變》里記載了我對他的冷嘲熱諷和冷若冰霜。


想起他後,我從網上獲得他的郵址,給他發去一篇有關我的德文報道和一首為2006年在北京被中共暴政謀殺的德國天主教徒維伯特(Bernhard Wilden)申冤的德文詩。他很快回信希望我們再見,並表示他時不時會去大陸,當月月底就會再去。


他從大陸回德國不久來電郵約我見面。我沒有理由不同意,更何況我十分想知道他在大陸的情況和對現狀的看法。


他象雅皮士一樣十年來外觀幾無變化,雖然也經歷豐富,事業有成。在我驚嘆之時,他說在大陸總被人誤作不到三十的年輕人。他表示下次去大陸得留上鬍子。讓他在大陸最受不了的是被迫喝茅台。他說他的大陸經驗,我講我的相關看法。我們相談甚歡,在他吻我時,我表示拒絕,卻沒能阻止。


送走他後,我難以理解自己對他的態度,為什麼至今還不能過美人關。而他又迷上了我什麼?他過去來時送我玫瑰花,這次來送我玫瑰油。他至今還把我當情人,而我卻無法拒絕,造了什麼孽呢?如何才能償還?和他有什麼因緣?


我象寶玉一樣「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而他還迷在情中色中,沒有悟空得法。我該怎麼辦?我給他發去我每天必讀的法輪經,請他抽空閱讀。我還把下列佛門偈語翻成德文後發送給他、雅皮士、歐力和大債主,因為它點出了我今生與他們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糾葛。


我愛汝心

汝憐我色

以是因緣

經百千劫

還是纏縛


我自認天生有佛緣,而沒有姻緣,就是因為無論對方是誰,如何愛我,都不能讓我心滿意足,我總在追尋……現在我獨身也滿心歡喜,因為我如願以償找到真經,滿足心愿,但願我能通過修鍊了結情債,善解因緣。


2012年首發



殘體字版



偿还情债


人到中年反省来路,发现我在四川无法出家,也没能出嫁后,到德国留学以来一直在继续偿还前世积攒的情债。


我17岁考上大学后,就在男生的追求和母亲的安排下谈起恋爱来,可谈情说爱这么多年,我不仅孑然一身,还情缘未了。如果我没走上修炼大道,我肯定会去找催眠师,看看我与债主们都有什么因缘。


1998年,我曾应约给留德华人的杂志写过《乱弹琴》,用三个成语“夫唱妇和”、“清心寡欲”和“沾花惹草”小结了21岁到32岁的情史。那时我以为已是半老徐娘,不会再招蜂惹蝶,也不知在第三个小标题下提及的“雅皮士”和“锅里落”不是一时的艳遇,而是今生的债主,因为那以后他俩并未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退信断痴情



我刚过了46岁生日没多久,就收到被我封为雅皮士的德国恋人的电邮。


1991年7月,我在写硕士论文前,特意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外出访友旅游,最大的心愿是能见到欧力。认识欧力时我才21岁,还在乐山当德语导游。他随团到大陆旅游,我们从此结缘。欧力让我见识了男人的健美和体贴。到德国后他就成了我的梦中情人,可惜当我在友人的鼓励下去找他时,他已经到美国留学去了。我那时的笔记中有如下记载:“昨天很顺利地到达乐城,而且一眼就认出了来火车站接我的欧爸。欧力综合了他父母的优点,眉毛、眼睫毛和体型来自欧爸,精雕细作的五官来自娇小玲珑的欧妈。欧爸妈给我的印象不错,自然希望他们喜欢我。昨夜躺在他的床上,感慨万端……”我在欧力的床上睡了五夜,了结了心愿,留下一封信,带着一首诗而去。


8月,我环游到汉堡,在汉堡大学东张西望时,一个比欧力稍矮,但更热情的德国人走上来向我提供帮助。他象欧力一样与我年龄相仿,其时正在经济系就读,我对他算是一见钟情。我在8月2日的笔记中写到,“西方的星相预测看来还有一定的道理,认识了一个雅皮士,可谓一表人才。临时决定去柏林,听天由命……”雅皮士马上要到柏林实习,邀我去柏林玩,我希望他可以替代欧力,正好还有几天假,于是赶去柏林与他相会。他没有让我失望。我那时的笔记中表示,“在雅皮士面前,我可谓温顺。”从柏林回到杜塞道夫后的笔记中则记到,“给雅皮士写了信,大概又进入了写情书的阶段。上次是中文,这次该德文啦!雅皮士的文采能和北大文科研究生的相比吗?等着看吧!”可是雅皮士的文采不错,却不象昔日的北大恋人一样热衷给我写情书。我两个星期后收到他的回音时才破涕为笑。两个月后,我在笔记中写到,“收到雅皮士的信和明信片。我没看错他。如果他要不是我的那一半,还有谁呢?”雅皮士虽然忙着毕业,可两个月内还是到杜塞道夫来看过我两次。他第二次走后,我写到,“回想这个星期二跟他在一块儿的情景,还有比愉快二字更好的词来形容吗?他来时阳光灿烂,他一走我的心就跟窗外的天同步下雨。虽然他说得很好,他来的目的不是让我在他走后哭泣。他不能围着我转,我能绕着他旋?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听天有命吧!”


我读《红楼梦》总是自比惜春,但与雅皮士恋爱后,我却变成了林黛玉,这让我对自己十分不满。与此同时,我也发现我难以满足雅皮士对妻子的期待。因为他是父母的独子,乐于要孩子,而我天生就没有当母亲的愿望。在给雅皮士写了不少情书、情诗后,我觉得不能再因他而情绪波动,影响学业,于是在笔记中要求自己“快刀斩乱麻吧!把他的信物退回去得了,没什么话可说。专心写论文吧!”于是,我象黛玉焚稿断痴情一样来了一出退信断痴情,并在一个月后写到“跟他谈什么友谊?沉默吧!”就是说,我拒绝与如意郎君再来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既然我做不了惜春,我就宁可当宝玉,也不当黛玉。


2002年我象惜春一样如愿以偿地带发修行后,想起了十年前的荒唐事,心里很愧疚,于是,给他父母打去电话要来他的联系方式。其时他在国外工作,已结婚生子。那之后,他到科隆来看了我一次。他来时我不激动,他走后我不伤感,虽然我们相见甚欢。我以为已不再欠他。


没料到十年后,昔日的如意郎君再找上门来时已与妻子分居,虽然他们养育了三个孩子。他专程到科隆来邀我共进晚餐后,来邮件表示,“非常感谢一个十分美好的晚上!我们应该尽快重复。”而我至今拒绝和他再见,但是我给他写了不少情书,算是偿还情债。



难过美人关



雅皮士的再现让我想起了被我谑称为“锅里落”的德国情人。我之所以这么叫他,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无法拒绝他而落入他设置的火锅心不甘情不愿。


1997年5月,我准备陪我今生的大债主到纽约小住,专程去法兰克福办签证,在大学校园里碰到这位小我三岁,但比我早一年获得学位的法学博士。我在当时的笔记里写到,“金发、兰眼的诱惑很大,但我不要情人……守株待兔吧,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可惜我还是堕入情网,因为他不光才貌双全,而且会讨我欢心。在我妈严词拒绝我今生的大债主后,我很想问我妈是否接受比我年轻的洋女婿。可惜他也是父母的独子,也象雅皮士一样乐于要孩子,而且他18岁时就有一个女友,我既不愿生儿育女,又不愿夺人之爱,所以,只好忍痛割爱。在他2001年1月来科隆见我时,我勇敢地“顶住了小朋友的猛攻,找借口把他赶跑了!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尽管他充满魅力。”同年发表在留德华人报的《八九—七十二变》里记载了我对他的冷嘲热讽和冷若冰霜。


想起他后,我从网上获得他的邮址,给他发去一篇有关我的德文报道和一首为2006年在北京被中共暴政谋杀的德国天主教徒维伯特(Bernhard Wilden)申冤的德文诗。他很快回信希望我们再见,并表示他时不时会去大陆,当月月底就会再去。


他从大陆回德国不久来电邮约我见面。我没有理由不同意,更何况我十分想知道他在大陆的情况和对现状的看法。


他象雅皮士一样十年来外观几无变化,虽然也经历丰富,事业有成。在我惊叹之时,他说在大陆总被人误作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他表示下次去大陆得留上胡子。让他在大陆最受不了的是被迫喝茅台。他说他的大陆经验,我讲我的相关看法。我们相谈甚欢,在他吻我时,我表示拒绝,却没能阻止。


送走他后,我难以理解自己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至今还不能过美人关。而他又迷上了我什么?他过去来时送我玫瑰花,这次来送我玫瑰油。他至今还把我当情人,而我却无法拒绝,造了什么孽呢?如何才能偿还?和他有什么因缘?


我象宝玉一样“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而他还迷在情中色中,没有悟空得法。我该怎么办?我给他发去我每天必读的法轮经,请他抽空阅读。我还把下列佛门偈语翻成德文后发送给他、雅皮士、欧力和大债主,因为它点出了我今生与他们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纠葛。


我爱汝心

汝怜我色

以是因缘

经百千劫

还是缠缚


我自认天生有佛缘,而没有姻缘,就是因为无论对方是谁,如何爱我,都不能让我心满意足,我总在追寻……现在我独身也满心欢喜,因为我如愿以偿找到真经,满足心愿,但愿我能通过修炼了结情债,善解因缘。


2012年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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